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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的母亲河——拉萨河纪行(上)

 

 

 

 

 

  【编者按】拉萨河发源于青藏高原念青唐古拉山南麓,干流全长551公里,是世界大河雅鲁藏布江的5大支流之一,年平均流量为60亿立方米,约为中国第二大河黄河的八分之一,流域面积近3万平方公里。

  拉萨河是西藏人民的母亲河,也是一条见证了藏族古老文明变迁的历史之河、文化之河。拉萨河流域作为西藏政治、经济、文化、交通和宗教的中心区域,作为西藏重点发展的“一江(雅鲁藏布江)两河(拉萨河、年楚河)”地区的重要组成部分,近些年拉萨河流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和进步。

  高原早春三月,记者踏访了拉萨河两岸,采写了这组实地见闻。希望读者能够从一个侧面了解今日西藏的经济和社会发展、人民生活以及历史文化、宗教信仰、自然环境的保护和延续状况。纪行之一

  温泉与天葬:藏民族不变的文化传统

  大山北侧的沟壑中,半露天的温泉冒着汩汩热气,将脱下藏袍的一张张脸蒸腾得润红发亮;大山南坡,则静卧着一个硕大的天葬台,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秃鹫飞来,接受人类离开世界前的最后馈赠。

  记者到拉萨河支流——位于墨竹工卡县海拔4500多米的雪绒藏布源头地区采访,发现与十余年前相比,除了道路交通大有改善外,已有1400多年开发历史的德仲温泉以及800多年历史的止贡替寺天葬台面貌依旧,其所代表的藏民族古老文化传统在不变中得以延续:不息的温泉,流动着对健康和活力的渴望,似乎让人类回到了生命的摇篮;而天葬台则是一片古朴和安宁,默默帮助着人类自信、从容地走完人生之旅。二者共同营造的天人合一、和谐共存的境界,令人久久驻足。

  对于这种浓缩于一座山中的神奇迷人的自然和文化景观,土生土长的钦孜热丹觉得很自然。这位32岁的牧牛小伙儿洗完温泉,一边穿着大红毛衣、一边对记者说:“记得二三岁的时候,大人就常抱着我来温泉。久而久之,只要有空闲或者身体不太舒服时,我都喜欢来这里泡一泡。乡亲们都把温泉看作是大自然的恩赐。”

  由于德仲温泉对治疗风湿、溃疡等疾病颇有效果,慕名前来者络绎不绝。但这里对附近的老百姓和只洗一两回的游客,一直坚持免费;专程前来洗浴的温泉客既可住旅馆,也可自搭帐篷,自起炉灶,宽俭自度,一派古朴自然之风。

  泡在水深过腰、气泡喷涌的温泉里,记者看到石壁上挂着传说凿通泉眼、造福于民的藏传佛教莲花生大师的画像以及一条条的哈达和经幡,仰望周围民居和雪山,历史与自然的亲近感扑面而来。从拉萨来这里已4天的温泉客米玛次仁说:“德仲温泉的神话传说很多,大家平时泡澡时听一听、谈一谈,别提多舒畅。”

  与德仲温泉声播全西藏相比,大山南坡的止贡替寺天葬台则以历史久远、环境清悠、葬俗殊异、秃鹫聚集闻名世界。当记者在夕阳中沿着寺院与天葬台间的漫漫山路跋涉而上,23岁的喇嘛旺扎正在爬地柏和边麻草掩映的天葬台旁进行每天的例行清扫工作。他说:“送葬者都希望秃鹫将亡人干干净净地带走,这就要求天葬师一丝不苟、尽心尽职。每天傍晚,我们还要集中清扫天葬台上的残存物,洒上酥油在焚香塔中火化掉。”

  旺扎14岁出家,当天葬师已经5年了,是止贡替寺6名天葬师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他告诉记者,前几年,为了防止野狗等动物袭扰以及游客拍照,天葬台四周竖起了几百米长的铁围栏,除此之外,止贡替寺天葬台没有任何变化。平均每天都有六七个亡人送到这里,其中大多数来自邻近的拉萨、那曲、林芝、山南等地,最远的则来自青海、云南等省的藏族聚居地区。

  “刚干这一行时,我曾经害怕得连续几个月睡不着觉。后来,觉得自己和其他喇嘛一样,都是为了大众一生的幸福和圆满,老百姓需要天葬师。虽然我还年轻,但我愿意将这项工作一直干下去。”旺扎说。

  初春的雪绒藏布河谷空旷寂静。抬眼望去,在积雪的山巅之上,在清冷的月亮轮廓里,几只秃鹫张着翅膀,飞得很高很高。这就是今天的拉萨河源头。从温泉到天葬,仿佛是一幅感人的“生、老、病、死”的生命长卷。是高原美丽的山川,是藏民族坚韧的信仰以及辛劳的开拓,共同创造和维系着这不变的文化传统。

  纪行之二

  河源之草:藏族农牧民的财富和艺术

  走进藏族老乡古蔡的二层新房,我们不禁啧啧称赞:不用说一圈藏式床榻上漂亮的卡垫(毛织毯),不用说藏式组合柜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单是房顶和四周墙檐极富立体感的五彩绘画,过去也只有在寺院里才能见到。问60岁的古蔡靠什么盖起了新房,他笑着说:“虫草的功劳很大。”

  溯拉萨河支流雪绒藏布而上,湍急的河水下切加剧,河谷呈现出典型的“V”字型,披在群山上的银装越来越厚,黑牦牛、白绵羊多起来,而农田和村庄越来越少。这种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寒草甸,正是名贵药材“冬虫夏草”的家园。

  过去,拉萨河源头地区并没有规模性采虫草的习惯。近六七年,随着前来收购、采挖的人不断增多,虫草的价格一再暴涨,当地藏族农牧民才加入了采挖行列。去年五六月间,墨竹工卡县门巴乡伊吾村的古蔡一家,采挖的虫草晒干后有750克,卖了2.4万元人民币。

  “在一个月的虫草采挖旺季,有的人家甚至锁了房门,骑着马、驮着帐篷倾巢进山,学校也在‘六一’儿童节期间放假。说也怪,虫草细小,非常难找,但往往是小孩子眼力好,采挖最多。有时,大人一天挖不到几根,而一个孩子一天最多曾挖到100多根。”古蔡老汉说。

  门巴乡党委书记索朗桑布告诉记者,虽然地处偏僻,门巴乡却是全县8个乡镇中最富的一个。全乡480户、2780口人,去年人均年纯收入达2800多元,其中一部分就来自虫草、贝母等药材采集业。他保守估计,门巴乡所在的雪绒藏布源头地区,去年出产的虫草超过300公斤,其中三分之一以上进了当地农牧民的钱袋,乡政府向乡外采挖人员收取的资源补偿费也达到了创纪录的80万元。

  “虫草对农牧民树立资源意识和商品观念,非常有好处,有利于大力发展高原农畜产品生产以及其它绿色产业。我们计划加强虫草采挖季节的资源保护和治安管理,让雪山的宝贝——虫草永远成为农牧民的财富。”索朗桑布说。

  如果说虫草是河源草中珍稀的“精灵”,那么再普通不过的高山牧草,则帮助墨竹工卡、达孜、林周等拉萨河上游地区的藏族农牧民创造出一门历史悠久的民间艺术和产业——制陶。

  在拉萨河另一条支流墨竹玛曲沿岸的工卡镇帕若村,记者在农民凯村家里见到了古色古香的陶制酒壶、水罐、油灯、烛台以及动物造型的插香台。去年,55岁的凯村和儿子觉昂做了200多件陶器,远销拉萨、林芝、山南等地,收入3000多元。这些传承数千年的陶器,正是采自当地的红白两色粘土,用草皮包裹后烧制而成的。

  每年忙完麦收、草木枯黄之时,帕若村30多户制陶人家就开始收集草皮、烧制陶器。凯村说,草皮火温,烧出来的陶器保温、保鲜效果良好,加之价廉物美,老百姓都乐意用它盛青稞酒、粮食和水。让他苦恼的是,随着越来越多草场承包到户以及林草封育等环保力度加大,烧陶用的草皮越来越难找。

  “我们也想用煤或炭替代草皮烧陶,但这些能源在当地更缺乏。再说,草皮烧了几千年,改用其它东西,还能烧出现在的陶吗?老百姓会喜欢吗?谁也没有把握。”凯村显得有些惆怅。

  去年,山南地区札囊县的两个年轻人专门来拜凯村为师,学习制陶,这令凯村颇为得意。他说,也许有一天,人工种草在西藏能成为一门产业,到那时,找草皮就不用发愁了,由不起眼的草儿成就的制陶业,就能进一步发扬光大。

  纪行之三

  西藏“三峡”:改变772个人的生活和命运

  位于拉萨东北96公里处,拉萨河犹如一条飘带,画出一个巨大的“S”。眼下,就在“S”的第二个大拐弯处,一道1.3公里长的大坝正将拉萨河拦腰截断。

  这就是享有西藏“三峡”之称的直贡水电站。对其人们知道有4台机组,总装机10万千瓦,年发电超过4亿千瓦时,新增和改善农田灌溉面积0.6万多公顷,是全西藏数一数二的大电站。再过一年半,这里将下闸蓄水,并上溯12公里,逐渐形成一个库容2.24亿立方米的水库。到明年底,首台机组发出的电力就可输往拉萨、山南、日喀则等西藏重点发展地区,同时保证青藏铁路的顺利运行。

  鲜为人知的是,建设直贡水电站,不仅将改变拉萨河的面貌,还需淹没330多公顷耕地和草地,搬迁101户农牧民家庭、21户个体工商户以及7家小型企事业单位。虽然淹没搬迁量不大,但在电站13.37亿元人民币的总投资中,却有5%以上的投资用于移民安置以及生产和基础设施恢复。这意味着淹没区以藏族百姓为主的772名搬迁人口,平均一个人可分摊近10万元的安置建设费。他们的生活和命运,将因此而改变。

  在规划淹没区的墨竹工卡县尼玛江热乡加嘎村,记者见到了56岁的藏族妇女玉珍。她告诉记者,电站开工近两年来,已给家里带来了两大变化:一是在施工旺季,有两个劳力被安排去电站工地干些简单的体力活,一天可挣几十元钱;二是电站建设占用的一些耕地,每年的现金补偿远高于种植青稞的收入。而到今年秋天,全家就将告别陈旧破败的老屋,迁往3公里外的移民新村,住进由政府统一兴建的两层藏式新房里。这将是直贡水电站带给玉珍家的最大变化。

  但是作为一名没有文化的藏族妇女,玉珍在憧憬新家的同时,又对异地搬迁充满了疑虑:一是离开祖祖辈辈生息的家园,新分的地好不好种?能打多少收成?二是在新环境里除了种田糊口,如何开拓新路脱贫致富,心中没有底。

  尼玛江热乡副乡长达多认为,以玉珍为代表的藏族移民,无疑因电站搬迁可以住上全乡甚至全县最好的新房。按照政策,10口以上的大家庭,所分新房使用面积在176平方米以上;最小的5口以下家庭,新房使用面积也在95平方米以上。但面对新的居住地以及电站建成后形成的新环境,这些习惯与耕地牛羊打交道的农牧民,显然缺乏农业之外新的劳动技能,也无法跳出长期封闭的圈子,预见现代化的电站和交通运输可能给生活、生产带来的影响。

  搬进漂亮新房的藏族移民,有可能仍然过着“老日子”。对此,曾在拉萨市长期从事农牧业领导工作的西藏自治区林业局副局长张明兰建议,除了资金扶持、改善居住条件外,完全可以从市场观念和劳动技能培育等方面,加强对电站移民的引导帮助。她说:“西藏传统的青稞、牛羊肉都是绿色食品。而大型电站以及青藏铁路的建设,无疑为西藏大上绿色环保和特色产业、树立品牌、开拓国内外市场创造了条件。”

  古老的拉萨河因现代化水电站的横空出世而充满变数。在直贡水电站建设工地从事工程测量的工程师杜宜兵说:“我希望电站不仅为西藏带来光明和动力,也有助于藏族老百姓更新观念,改善生产生活方式。希望这种变化从772位移民开始。”

  纪行之四

  二访曲尼巴——一个被拉萨河“围困”的村子

  东距拉萨约60公里的曲尼巴,是一个位于拉萨河河心岛上的小村子。1992年建起的一座水泥桥,将曲尼巴与河南岸的川藏公路联系起来。谁料3年前的一场大水,冲毁了大桥,迎回了世代沿用的牛皮筏,曲尼巴又成了一个被拉萨河“围困”的孤岛。

  第一次去曲尼巴,在拉萨河两岸遍寻牛皮筏不着。昔日大桥仅剩一座桥墩,孤零零立在对岸宽阔的鹅卵石河床上。远方树丛中,隐约可见村庄的轮廓,但横亘面前的拉萨河让我们只能怏怏而归。第二次,越野车一大早从拉萨出发,原计划从北岸的河水较浅处涉水进入曲尼巴,没想到宽约10公里的漫漫河床让我们迷失了方向,等越野车跨越一座提灌站以及数条激流,竟发现又回到了河南岸。

  幸好牛皮筏就在断桥对岸。等我们坐筏渡河,又在沙石地上步行一公里多,来到曲尼巴村口时,已是中午时分。迎面碰上的藏族村民尼玛索朗说:“冬春河水浅。到了夏秋洪水季节,眼前一两公里多宽的沙石地全成了河道,牛皮筏从河南岸进村,要深深浅浅摸索20多分钟。那时,孩子上学、大人打工、看病买东西,才真是一件难事。”

  在曲尼巴村的房前屋后,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粗细不匀的沙地。在地势较低的一处河堤旁,还堆放着一大堆花岗岩石块。村民罗布次仁告诉我们,这是3年前大桥未断时,用手扶拖拉机从河南岸的大山里拉来的筑堤石料。自从桥被冲毁,村民就断了石料来源,不知这些剩下的石头,还能不能应付今年的洪水?

  42岁的尼玛索朗曾当过4年村委会主任。在他看来,曲尼巴地方很大,从早到晚,也走不完一圈;曲尼巴还是一个相对富裕的村子,32户人家拥有六七千头(只)牲畜和660多公顷人工林,一户种田能手,一年可出售余粮3000公斤。但是,曲尼巴又是一个不通桥、不通电、不通电话的孤岛;是一个每年都要被洪水冲毁四五公顷耕地和林地,在外人看来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13年前造水泥桥,耗资近300万元人民币。如果环绕村子筑大堤,造价更为惊人。曲尼巴所在的达孜县章多乡两级政府曾制定了一个搬迁规划,但遭到曲尼巴全村人的拒绝。“这是祖宗留下的土地,一草一木都舍不得。最重要的是,一旦放弃这里,洪水就会一点点蚕食掉一代代人辛勤开垦的土地和栽种的树木,让充满生气的曲尼巴变成一座沙岛、一座荒岛。”尼玛索朗说。

  坚守家园的决心,让曲尼巴32户、190多口人年复一年地筑堤挡水、挖河疏水。夏秋最危险的一两个月里,地势低的人家就把牲畜财物寄存到地势高的人家;出外打工的男劳力全被召回村里,昼夜巡堤;县乡政府甚至为村里准备了十顶帐篷,以备急需。

  在罗布次仁家,我们看到4头黄牛在院里悠闲地吃着草;罗布次仁42岁的妻子查果,正在一堵齐房高的牛粪饼(燃料)旁,为从县中学和乡小学回家过周末的一对儿女做午饭。查果说:“洪水年年有,都习惯了,谈不上害怕。我只是希望拉萨河上再架起一座能走人、能开手扶拖拉机的新桥,让孩子们上学不再冒险,让做父母的不再担心。”

  据村民讲,这几年洪水威胁增大,主要是由于沙石淤积、河床抬高。他们曾开展小规模的疏浚,效果挺好。“希望政府帮我们保住村子。不仅如此,曲尼巴人还打算利用得天独厚的河心岛优势,面向城里人开展生态旅游呢!”罗布次仁说。

  “躺”在拉萨河的臂弯里,曲尼巴人最深切地体会到母亲河的利与害;一代代坚持不懈地筑堤种树,曲尼巴人在拉萨河的“长襟”缀上了一朵美丽而生命力旺盛的小花。人与河流,就这样在矛盾抗争中寻找着和谐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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